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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转型的政治学研究:基于德国弃煤的探讨
时间:2021-02-09     来源:张锐 ISETS能源转型研究会     作者: 无     字号:A+ A-    分享:

能源转型的政治学研究:

基于德国弃煤的探讨


张 锐

全球能源互联网发展合作组织经济技术研究院研究员、

国际关系学博士


   德国自18世纪工业革命以来一直是全球重要的煤炭开采国、消费国,其褐煤自工业化开采以来一直保持世界最大产量,煤炭产业在过去很长时间都是该国经济支柱。但从2018年起,德国政府通过一系列政治行动,迅速做出了在2038年前淘汰煤电的决策。


   很有必要探究德国为何能在短时间内形成弃煤决定和解决方案、德国政府如何平衡多元的利益诉求、主张弃煤的团体与反对弃煤的团体如何开展有效的沟通与协作。



德国弃煤的历程与成果

   长期以来,德国是全球能源转型的先行者,但煤炭成为了这位“模范生”的短板。2018年,煤电在发电结构中的占比为35.4%,远超欧洲的平均数(21%)。煤电占比过高滞缓了该国的碳减排进程,2008~2018年,欧洲二氧化碳的年排放量下降了14%,而德国下降幅度为10%。清洁能源快速发展带来的碳减排被煤电居高不下的碳排放所抵消,能源转型的环境效益大大缩水。


   2018年2月,基民盟与社民党组建的新政府决定加快设置燃煤发电的终止日期。2018年6月,联邦政府正式组建由28名代表组成的“增长、结构改革与就业委员会”(简称:煤炭委员会),其核心目标为“制定逐步减少乃至完全放弃煤炭发电的计划”。


  最开始,观察者们认为弃煤难度很大、政府难下决心,结果在一年多的时间迅速达成一系列政策成果。


   2019年1月,煤炭委员会通过决议,提出了弃煤的时间表和配套举措,联邦政府部门根据委员会意见草拟法案;2020年8月,联邦议会通过了《产煤区域结构强化法》、《燃煤发电减少与终止法》,宣告进入全面执行阶段。按计划,德国2019年的43.9GW煤电装机规模将逐步下降,直至完全关停(见图1)。2026、2029和2032年,将安排弃煤进程的审查,决定是否将关停煤电的时间提前到2035年以前。弃煤呈现“先西后东”的特点,在2028年以前,淘汰的煤电装机主要来自原西德地区的电厂。同时,联邦政府将向四个产煤州(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萨克森州、勃兰登堡州和萨克森-安哈尔特州)提供400亿欧元的财政支持,用于基础设施改造、产业人员安置、受影响社区的帮扶等,并向褐煤发电企业、58岁以上褐煤矿场员工提供直接资金补偿。


德国弃煤成因:来自政治学视角的考察

   (一)民众在气候变化、能源转型上的高度共识

   一方面,德国民众日益将气候变化视为国家重大威胁。2017年初,英国社会研究中心对18个全球主要经济体进行了气候变化议题的民意调查,44%的德国受访者选择“极其担心”或“非常担心”气候变化,比例位居所有被调查国家的首位;2020年迪麦颇公司的民意调查显示27%的受访者将气候变化选为“德国最迫切的问题”,仅次于“难民问题”排在第二位。另一方面,根据德国可再生能源协会连续多年的调查,从2012~2019年,支持扩大可再生能源使用的受访者比例始终高于89%,多数民众支持尽早淘汰煤电。


   强大的社会共识促使参与决策的各方无需从“是否应该弃煤”这个原则问题开始探讨,把关注点直接聚焦“何时弃煤、如何弃煤”这些执行面的问题弃煤民意对煤炭产业及维护该产业的政治势力形成了无形的“刚性约束”,使他们无法抗拒社会的主流意见,意识到与其顽固抗拒转型,不如尽早为自身争取发展机遇与有利补偿。民意对主张弃煤的团体形成了正向激励,使他们更愿意投入资源、精力加速这项事业,提出更具变革效应、而非小修小补的政策主张。


   (二)执政者的态度转变与政治技巧

   在2018年2月联盟党、社民党组成内阁后,执政党支持弃煤的态度日渐清晰,无论煤炭委员会决议的达成还是两个法案的出台,默克尔和联邦环保部长舒尔策(Svenja Schulze)多次“亲上火线”,发挥政治领导力推进决策,尤其协调产煤州的立场。例如,基民盟籍的北威州州长拉舍特(Armin Laschet)长期捍卫煤炭产业的生存空间,但在默克尔的持续影响下,他表示“我们达成的弃煤时间表是雄心勃勃的,也是务实的”。再如,2018年10月,在煤炭委员会争论方案最白热化的时候,三个东部煤炭州的州长曾联合提出600亿欧元的联邦援助要求,将其作为地方愿意弃煤的条件,但在政党内部的游说下,他们最终还是接受了联邦政府主导的、规模相对“缩水”的援助方案。


   煤炭委员会是执政党政治技巧的体现。该委员会集合了煤电产业、产煤州政府、环保组织、科学界、工会领域的28名代表,通过协商民主的形式,让各方的利益诉求得到直接表达,形成了一份较能体现社会共识且具有可操作性的决议报告。这一机制使弃煤决策在很大程度上“去政党化”,让这个充满争议的议题从德国多党政治中相对抽离出来,避免决策因政党间的权力斗争一再拖延。执政党也减轻了决策压力,既能对支持弃煤的选民做出交代,也能消解和转移反对弃煤的选民的不满情绪。


   (三)支持弃煤团体的呼吁与谋划

   绿党基于其一贯环保立场,长期指责默克尔的气候政策“基本失败”,并把淘汰煤电、完全依靠可再生能源发电作为其主要的气候治理主张。该党一直提出积极的弃煤主张,争取到不少选民的支持,令执政党担心失去“弃煤”议程的话语权。


   不少环保团体从2017年开始频繁通过游行示威向政府施加压力,有时甚至直接前往煤炭开采地、煤电厂干扰正常生产活动。其中,出现两个影响广泛的社会运动。一个是围绕汉巴赫森林的抗争,成为德国乃至欧洲环境活动分子开展抵抗运动的象征性“战场”;一个是瑞典少女格蕾塔·通贝里(Greta Thunberg)发起的“星期五为未来”运动,2019年全德约有500个城市出现了“星期五为未来”游行,一个主要诉求是2030年前完全弃煤。


   一些智库长期关注能源转型,为推动弃煤提供了研究报告和政策建议,代表性机构包括能源转型智库Agora、环境顾问委员会(SRU)、生态社会市场经济论坛(FÖS)等,他们的专业意见构成了决策各方的重要依据,发挥了智库在社会治理中的“知识提供者”角色。


   (四)煤炭产业的适应

   煤炭产业虽持续表达各种抵制或延缓关停的意见,但他们也担心如果未来绿党执政或煤电的经济性完全消失,他们将面临更严峻的压力和更少谈判“筹码”,所以总体保持理性态度,将关注点放在了争取政府的补偿上。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是大型电力运营商业已启动业务转型,放弃煤电成为它们既定战略方向,如位于鲁尔区的莱茵集团拥有德国较大比例的在运煤电装机,但它积极调整业务布局,目前已是欧洲第二大的可再生能源发电商。


   二是煤炭产业的工会采取了配合态度。随着产业日益萎缩,德国煤炭行业的从业人数从1990年两德统一时的12万人减少到2018年的2万余人,一半员工的年龄在50岁以上 ,这样的就业规模意味他们政治能量和话语权的式微。面对弃煤进程,煤炭工人的主要代表——德国矿山、化学和能源工会(IG BCE)、德国服务行业工会(Verdi)和德国工会联合会(DGB)将自身塑造为维护转型正义的代表,积极为劳工争取有利的补偿方案,正如IG BCE的一位领导人这样描述他们的诉求:“最重要的事情是保住我们的工作,至于能源从何而来并没那么重要。” 这种务实态度促使2018~2019年期间德国产煤地区并未爆发过激的或持续的劳工抗议活动。


   (五)欧盟的引导


   德国弃煤决策也受到了欧盟层面的压力:


   一是欧盟2018年12月制定的电力市场指令。根据新的规定,新建电厂自发电之日起如果化石燃料排放二氧化碳超过550克/千瓦时,将不能参加“容量机制”;现有电厂如果化石燃料排放二氧化碳超过550克/千瓦时且年平均装机排放超过350克/千瓦时,2025年7月1日后将不再享受“容量机制”支持。这一规定倒逼德国、波兰等煤电大国政府减少对煤电厂的援助,使老旧的煤电厂不能再以“备用电源”为由获得财政补贴,加速其关停进程。


   二是碳价的不断上涨。由于2019年1月实行的“市场稳定储备”机制大幅减少碳配额的供给,欧盟碳交易市场的平均价格已从2017年5月的4.38欧元飙升至2019年6月的25欧元/吨 。随着欧盟排放交易体系从2021年将进入第四阶段,碳排放配额年减降率升至2.2%,2023年前的碳价有望升至35~40欧元/吨的区位。上述政策促使德国执政者必须在国家层面提前应对,为煤炭产业尽快找到平稳过渡之路。


德国经验

   在德国弃煤的过程中,虽曾出现不同阵营的观点交锋,政治体系出现一定程度的波动,但各方的合作面大于对抗面、冲突面(见图2):“尽快淘汰煤电”的主流民意奠定了各方开展协同治理的共识基础,将决策聚焦到“弃煤时间表”与“扶持计划”两个核心内容,兼顾了转型效率与转型正义;支持弃煤的团体主要通过社会动员、建言献策发挥影响;煤炭产业展现出顺应潮流、予以配合的理性态度;执政者坚定转型决心,积极整合各方诉求,推动联邦州的配合和弃煤方案的出台,并以立法形式保证决策的权威性与稳定性。



本文全文请参见:张锐:《能源转型的政治学研究:以德国弃煤为例》,《德国研究》2020年第4期,第20-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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